顾良逢

心怀光风霁月,只写嘴炮与黄。

旧世纪爱情故事(上)

“兹介绍我单位凌远与江州市刑警支队一大队李熏然依法登记结婚……”

过了30周岁,大龄未婚男女的压力一下子大起来。凌远待遇稍微好点儿,院长权威还是大,党委、退协的爷叔阿婶不敢来烦他,偶尔有谁提起一点儿,凌远就捂着胃痛陈医疗事业积弊如山,一副要为了社会主义医疗事业献了青春献婚姻的架势,分分钟晕倒给你看。

但有人不吃他这套。比如凌远他妈。比如急诊赛月老、一院活红娘钟主任和他家老伴儿乔姨。

乔爱萍女士婚姻幸福三十年,最看不得茫茫人世还有失意孤侣,油锅开着噼里啪啦炸带鱼,训人的动静比滚油锅还大。

“让你给小远看看,你看了半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没有啊。”

钟主任面对天降大锅,举着擀面杖喊冤,“不是我不想,他一点儿都不配合。你也就别瞎操心了。”

“我瞎操心?钟西北你讲不讲良心?云山医院那个,那个顾晓梅说了不想结婚我管过她没有了?没有吧啊,我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吗。上回我去给你送饭,小远下手术羡慕那样儿,他不想结婚?他想死了,可是他怂。”

“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啊。给他买一媳妇儿,还是上医院门口专家墙糊一大字报,写上,我院肝胆外科主任医师凌远,男,36岁,体健貌极其端无不良嗜好政治可靠技术过硬,诚求终身伴侣一人男女不限非诚勿扰?”

“你给他,”乔爱萍拿笊篱捞熏鱼块,“这么~一兜~一寻摸~一捞~找一合适的不就完了。”

“哪儿那么多合适的啊,你说现在的年轻人,整天正事不干,净惦记着加班上手术。“

”怎么没有合适的了!“乔爱萍怒其不幸哀其不争,”我看咱们那个社区片儿警,小李,人就不错。就这么定了,想办法安排人见见。”

“什么就这么定了?”

“你就说行不行,不行赶紧出去,今儿这熏鱼我给小远送去,就当慰问院长了。”

“别,宝贝儿啊”钟主任拽上媳妇儿围裙,“鱼留下,这对象我给他送去!”

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,都是一个社区的,每个月党委活动这事吧,就是借组织经费开展联谊,号称“党和国家替你筛过一遍,靠谱!”,成功造福了附近江州医院、警局、各大科研院所的单身男女,见证了无数幸福家庭的诞生。

李局长听说这事也不反对,但心里总有点嘀咕。儿子自从出了事,调到了派出所去当社区民警,说是没事儿,看着一天天好起来。推个自行车每天跟买水果的小夫妻打招呼,路过烧饼摊买俩黄桥烧饼还把警帽盖在摊主儿子头上,向赶早市的大爷大妈点头致意,今天给小张姑娘树上救猫,明天调解路口工地噪音扰民,烟火气里渐渐重新镕出一张笑脸来。可是上回他去银行路过平安小区这片,分明看见李熏然推着自行车站在马路边上,对着人来人往的小公园出神了半天,脸上表情隔了太远看不清楚,可知子莫如父,李建国知道,儿子心里不痛快。

给儿子找个对象可能是个好主意,他打心眼儿里希望儿子能有个互相扶持、互相喜欢的人,可又总怀疑这怀疑那,怀疑自己是不是想甩掉儿子这个包袱。

去他妈的。他的儿子,就是病了也不是个包袱,是他种了二十多年的宝贝西瓜,哪能随便给人拱了。

所以到了月底党日活动那天,李建国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,穿着警服跟着去了,瞅谁都跟坐讯问室似的。李熏然倒是心情挺好,什么思想汇报、文艺汇演一律不关心,满心惦记着最后茶话会。

钟主任加班没来,乔女士充分发挥了作用一个顶俩,这边笑着介绍“这是我们社区民警李熏然李警官,特别踏实,性格好。”那边又推销似的夸,“着我们家老钟领导,一院院长凌远,年轻有为难得还没臭架子。”

李熏然呢?李熏然目不转睛盯着枣泥酥看,出于教养愣没好意思转桌子。

凌远一边跟桌上卫生局的领导寒暄,一边状似不经意的推了下转盘,枣泥酥稳稳停在了李熏然面前。

“谢谢!”李熏然悄没声拈了一个,用唇形特别真挚的道谢。

凌远抿唇笑了一下算是回答。

李局长从鼻子里勉强哼出个音来,倒把桌上诸人吓了一跳。

还行吧,拱西瓜的这个预备对象,好歹算是个机灵贴心的。

李局长不反对,李熏然不讨厌,凌远也不排斥,这事儿就好办了。

一回生二回熟,趁热打铁等下一个周末,老夫妻俩假借感谢之名把人请出来吃饭,乔女士演技绝佳,捂着胸说年纪大了透不过气要回去睡午觉,临了怕俩人尴尬,还附送了个孩子——陈绍聪那儿借来的。

要不说钟西北同志有斗争经验呢。特地跟陈绍聪那儿借了儿子来蹭饭,一来吧,带着个孩子,总不能枯坐无话或者就此别过了吧,那不得带着逛逛公园、去去游乐场啊,这有了孩子就有了话题,一来二去那离自己生一个就不远了。二来吧,单身青年万一看对了眼,牵手那多不好意思啊,可有个孩子那人家就以为你是一家三口呢,那就能~是吧。可要再进一步啊,孩子在呢。这叫发乎情止乎礼。

钟主任侃侃而谈经验一二三,十分得意向媳妇儿表功。

乔女士年过五十风韵不减,一个眼风扫过去,“是,你能耐,我可就等沾你的光喝媒人酒了啊。”

钟主任一把搂上去,“那必须。”

陈好帅小朋友,那也是,长得随他爹机灵可爱不谈,见证过的情侣比读过的书都多。

大人可真没劲。小家伙被凌远李熏然一人一手牵着带进了湖滨公园,偷偷扁了扁嘴,公园游乐场电影院,没新意。然后过一会儿就要他扭过头了,有什么好躲的呀,不就是亲嘴嘛,他早在电影里看过了。

必须为自己争取利益。陈好帅小朋友这不吃亏的个性完全随妈。

扁扁嘴,眨眨眼,小家伙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,“凌叔叔我想吃冰淇淋。”

凌远看看那头棚子底下排队的人,为难似的看了李熏然一眼,“要不你带他在这儿坐会儿,我去买。”

李熏然直接把他按在了长椅上,“你坐吧,你上午还做了手术呢,我这一天都放假,多动动精神。”

凌远活到三十六岁,头一次被让座,哭笑不得的看小警察迈着长腿跑过去,人群里挺拔得显眼。

没一会儿小白桦就带着一脸阳光灿烂拖着孩子回来了。陈好帅手里的是个巧克力味儿,李熏然手里白的粉的各一个。

“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儿,就都买了。草莓这个不错,真的,不腻。”

“我……胃不太好,”凌远说到一半,看见李熏然眼里的失望又不忍心了,无视了陈好帅渴望的眼神,伸手去接那个草莓的,“但是好久没吃冰淇淋了还挺想的。”

“谢谢你。”

“难得嘛。”

“哪有,”陈好帅小朋友无情揭穿,“李叔叔你每天下午在幼儿园门口站岗都顺便买一根!草莓味儿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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